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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 我的就是我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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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紅嫉妒地眼冒紅光,徐氏則震驚得小眼睛瞪的溜圓,她沒想到,豐娘竟然寸步不讓。

黃氏在一邊,嘴角悄悄地翹了一下,她男人去了慧家的鋪子,果然掙了錢,少數給了婆婆,多數給了她藏私房,過年的新衣,她也不是買不起豐娘這樣的,只是不敢而已。

徐氏一直壓著她們,黃氏心裏門兒清,今年,地都押出去了,家裏的收入,就剩杜伯儉和杜叔貴的月俸,杜伯儉一個月只有半兩銀,偏偏還想充大頭,奉銀一到,今兒和同窗會文,明兒赴朋友宴席,沒幾天便花個精光,屋裏不見他拿錢,還凈往外倒貼,徐氏的日子,可就沒有以前那麽好過。

丁氏一肚子酸氣,徐氏不停地想把豐娘的褙子脫下來給自己:“她二嬸,明天我要回娘家,若是能有你這樣一身衣服,可就長臉了。”

“是嗎?大嫂想要什麽,給大哥說啊,他可是咱家最本事的。”

徐氏不敢說男人不給買,男人沒錢買,憋了半天,又說了一句:“燕然這身衣服真好看,燕紅大了,該說親了呢,不穿好點兒不行的。”

“嗯?哦,是啊,大嫂這話該給大哥說呀,我又做不了你家的主。”

徐氏暗罵豐娘狡猾,她見繞彎兒不成,便直截了當了:“豐娘,我明個兒回娘家,你這身衣服借我穿穿。”

“我個子這麽高,你穿上太大了。”

“沒事,我改一下。”

“你改了我還怎麽穿?”這不是明搶嘛,豐娘有些譏諷地看了一眼徐氏,說道,“明天我要去給慶豐嫂拜年,沒件像樣的衣服怎麽成?大過年的,總不能把平日裏補丁衣服穿出來吧?”

徐氏的臉皮都紅的能滴出血來,沒想到豐娘竟然敢說不,她恨恨地瞪著豐娘,語帶威脅:“那你總該答應,把燕然的衣服讓紅兒穿穿把?”

“紅兒比燕然大三歲呢,怎麽穿得上?撐壞了你賠不?”

“呸,當我賠不起?”徐氏恨不能把桌子掀了。

丁氏早就看豐娘這身衣服礙眼,又見她竟然寸步不讓,筷子往桌子上一拍:“豐娘,你嫂子看上你這身衣服,是給你臉!”

杜仲德早就聽不下去了,他從男人那桌走過來,對著豐娘道:“這樣的臉不要也罷,你回去不?”

丁氏抓起筷子往杜仲德身上砸:“老二,你敢忤逆我。”

“我沒有啊,你不給豐娘臉,我也不要她要這個臉啊,不是聽你的嘛。”說著,扯了燕然,扭頭就走,豐娘隨後緊跟,英睿跑過來,牽著燕然另一只,一家人就這麽出了門。

“沒法活了——”丁氏剛剛想嚎一嗓子,被黃氏一把捂住了嘴:

“娘,今兒過年,得喜慶些。”

黃氏心裏惱恨徐氏,她現在有錢也不敢穿,一是怕婆婆看出來,二就是怕徐氏搶奪,一個院子住了七八年,妯娌什麽德行,她門兒清。

丁氏好容易憋住了,卻還是把豐娘罵了又罵,黃氏心裏挺不舒服,過年都不得安生。

杜伯儉心裏也特別不得勁,自己花了二三百兩的銀子,弄了個秀才的名頭,一個月也才掙五百錢,二弟也就考了個試,花了十兩銀子不到,竟然和他掙的一樣多,而且,東家還比他的厚道,給吃給穿,連老婆孩子都跟著沾光,一家子光鮮亮麗的,讓他嫉妒地發狂。

杜伯儉隨即追到了村東頭,沈著臉訓二弟:“這日子沒發過了,仲德,娘還在呢,你怎麽能藏私財?”

“大哥,別忘了你把我分家出來,我孝順娘,那是心意,給自己留點,那是應該。”

杜伯儉沒想到杜仲德連口才都犀利了,一句話把他堵得差點沒憋死。

杜伯儉還要羅嗦,杜仲德問他:“咱們不去祠堂祭祖嗎?再晚,就趕不上時辰了。”

杜伯儉只好壓著氣,帶著兄弟去杜家莊。

往年都是杜仲德趕著驢車,丁氏和徐氏坐上面,還有杜伯儉的小女兒杜燕琴,今年,是丁氏和豐娘帶著燕然坐上面。

徐氏沒想到自己竟然得步行,她看了看腳上的繡花軟鞋。

杜伯儉瞪了豐娘一眼,杜仲德道:“這驢分給我了,娘該坐,豐娘也該的。”

杜伯儉站著不動,丁氏也拿眼睛瞪著杜仲德。

杜仲德擡頭望天,誰也不理,他以前顧忌太多,這樣也怕,那樣也怕,碰上這樣的事情,覺得耽誤時辰不好,總是忍讓,把這些人慣出毛病了。

丁氏沒想到杜仲德竟然把她不當回事,她從驢車上爬下來:“我不坐了,走也能走到,哼。”

杜仲德勸道:“娘,你這是和誰置氣呢?豐娘年年步行,坐一回車都不行嗎?”

“不行,我不稀得和她坐一起。”

杜仲德臉色很難看,沈默半天,把杜英睿抱起來放到驢車上:“那就算了,你跟大哥一起吧。”說完鞭子在驢背上輕輕一拍,走了。

丁氏“哎,哎”了兩聲,見杜仲德不理,反而沒了辦法,過年呢,她總不能破口大罵吧?那樣還不惹了眾怒了?胡家莊的人把她一家趕走都可能。

杜伯儉只好從村裏雇車,大過年的,就是給錢也沒人願意,問了好幾家,最後村子裏的光棍胡小四要了平日五倍的價錢,才算點了頭。

七大爺又重新做了族長,杜伯儉到了杜家莊,一看情形便乖乖閉嘴沒告狀——他認為,七大爺已經被豐娘收買了。

豐娘這一冬天,讓杜德廣掙了錢,還帶回點心豬頭肉等好些年貨,七大爺看杜仲德的眼光,滿是慈愛。

杜伯儉這一天,忍得差點內傷了。

杜仲德根本不看杜伯儉,反正,自己再好也落不下,還不如就這樣了。

燕然剛開始還不明白娘親為何這麽高調,回來的時候忽然想通了,自己家分出來,日子一天天好過,總有超過老院子的那一天,與其這麽窩著,不如一開始便挺直了腰桿,不然,今後的日子處處被人掣肘,沒有窮死,也會窩囊死。

杜家,初二還是有親戚要走,本來就挺忙的,張財主還插了一腳,讓正月初四去他家。以往,正月初四都是去丁家的,也不知道為什麽,丁氏不待見杜仲德,丁家舅爺也不待見這個外甥,每次看到杜仲德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。

杜仲德和豐娘剛好有借口不去丁家,丁氏算是找到借口,把杜仲德好一頓臭罵。

燕然沒有跟著父親,也不知道祖母是怎麽罵的,反正,爹爹回來,給娘親學舌,說被罵了足足半時辰,可他的臉上,卻是輕松和笑容,看來,他抗打擊的能力是愈發的強,可以把老娘的謾罵當耳旁風了。

杜家人忙忙活活走親戚,王家人逃荒過來,舉目無親,可就太有空閑,到了初五,王力剛幹脆換了舊衣服,想要上山打柴去,被崔氏拉住了:“不出五,幹活要窮一輩子的。”

“哎呀,我睡了五天了,渾身骨頭都疼呢,你就讓我活動活動。”

“你就是打了柴,也沒地兒賣去,明天再說吧。”

初六早晨,杜仲德套了驢車,要把剩下那點雞糞豬糞運到地裏。王力剛見了,跑來幫忙,把地裏的糞堆,用鐵鍁鏟了均勻撒開,第二天,杜仲德拉著犁,把農家肥全都翻到土下面,只等天氣暖和,春雨之後,便可播種。

接下來兩天,杜仲德把茅糞挑到麥田,澆在麥子壟上,五畝地,這些肥根本不夠,他還弄了很多豬糞,這片地太貧瘠,以前的佃戶說過,只能種蕎麥,杜仲德還是有些不服氣,種的時候就把家裏攢下的豬糞雞糞全做了底糞,現在又來一次追肥,只希望麥子能有個好收成。

不知不覺,凜冽的寒風柔和起來,迎春枝頭,嫩黃的花苞開始冒頭,地裏早發的薺菜便有了小兒心那麽大,可以食用了,杜英睿帶著燕然和彩菊,滿山包的尋找著挖野菜。

窮人家裏,從地裏有綠色冒頭,便開始吃了,先是薺菜,然後就是白蒿、青蒿、野刺荊,枸杞頭等。不僅地裏有野菜,樹葉也不放過,柳芽兒,榆樹葉,至於榆錢、洋槐花,那可就是野菜中的奢侈品了。

豐娘去冬忙碌一整,春天家裏倒是不缺糧,但杜英睿還是帶著燕然,認認真真地幹活兒,他的小心思,還是覺得家底子太薄,經不起災荒,萬一沒收入了,怎麽辦?於是,未雨綢繆,趁現在多弄些野菜,也是為家庭做貢獻。

燕然和哥哥的心思不一樣,老母豬肚子又大了,去年一窩豬仔,養大了換了十幾吊錢,今年,她還想擴大再生產呢,還有那一大窩的雞,每天能吃一簸箕的粗糧,若是有野菜添著,也能節省不是?

彩菊雖然和燕然同歲,也是苦孩子一個,但畢竟心思單純,只想著采了薺菜回去,讓娘給她做包谷攪團。

可憐的孩子,大概從來沒吃過薺菜餃子,腦子裏能想出來的,竟然是攪團,燕然不由悲嘆一聲。

巧的是燕然回到家,豐娘真的在做攪團。包谷糝子稠稠地熬出香味,稍稍冷卻,待凝結成團,就是飯了。

豐娘的藝比一般婦女好,攪團做得筋鬥,熬湯的時候,放了大茴、小茴、花椒等,三碗水熬成一碗,再放上大油潑的辣椒,加一點碎肉絲,野菜焯水放在攪團上,用那樣的湯一澆,吃起來特別香。

燕然端著碗,細細品味,心裏還想著,就自己娘親這廚藝,吃野菜粗糧,根本就不是憶苦思甜飯,而是去後世的雜糧食府,粗糧吃出細糧滋味。這廚藝簡直就是在化腐朽為神奇。

令燕然想不到的是,杜家老院子這天也吃攪團,豐娘裏有糧食,吃這個為的是節約鬧革命,徐氏卻是不得已,不吃粗糧過不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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